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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13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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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133

當日晨省散了之後,尹繁素專程留了下來,鄭重地朝顧雲羨行了個禮,“臣妾多謝姐姐。”

“繁素你這是做什麽?”顧雲羨伸手扶起她,“我不過替你說句話而已,算不得什麽。”

“臣妾不是謝姐姐為臣妾解圍,臣妾是謝姐姐信任臣妾。”尹繁素認真道,“宮裏的那些流言,姐姐必然是聽到了。但姐姐仍願意相信臣妾,便是對臣妾莫大的恩德了!”

顧雲羨聞言輕嘆口氣,“都是自家姐妹,別說什麽恩德不恩德的,沒的生分了。我相信你,是因為我覺得你不會害我。我覺得我們這麽多年的姐妹情,不僅我看重,你也一定看重。”

“是。臣妾自然看重!”尹繁素說著,眼睛有些濕潤,“其實姐姐回來那天,臣妾就想跟姐姐解釋,卻又不知道怎麽說。姐姐千萬別被宮裏的那些傳聞迷惑了。陛下這些年對臣妾是很好,比旁人都好,但那不過是看在姐姐的份上而已。您在陛下的心中,與所有人都是不一樣的。”

顧雲羨沈默一瞬,微笑道:“我自然知道那些流言是沈竹央她們刻意放出來的,我不會上當,你放心吧。”拍拍她的手,“今兒下午把阿杭帶過來,多年不見,我實在想念他得緊。”

“阿杭也很思念姐姐。”尹繁素道,“他一直記得姐姐從前對他的疼愛,便是在姐姐離開的這幾年,也時常念叨起您。”

顧雲羨知道她這是在含蓄地跟自己表示,姬杭不會與弟弟爭什麽,遂笑道:“我明白。阿杭一直是個好孩子。”

顧雲羨回宮一個月之後,朝堂上正式提出“皇五子年紀漸長,宜早定尊位,出閣讀書”。

立嫡子為太子是大勢所趨的事情,確定下來十分順利。雖然期間仍有個別大臣不死心地表示皇次子聰慧過人、也可以立為儲君,但都被眾人不約而同地忽視。

很快,皇帝便降下聖旨,第二年開春之後正式冊立皇五子為太子,並為其挑選太子太傅,傳道授業。

消息傳到椒房殿,眾人都很高興。阿瓷有些不好意思道:“貴妃娘娘當真不曾與小姐爭過什麽。這一回,是奴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……”

她這個人就是這樣,懷疑人的時候不含糊,認起錯來也很幹脆,真正的直率。

顧雲羨搖搖頭,無奈道:“你也只是擔心我,我明白的。”

根據她這些日子暗中打聽來的消息,皇帝確實對繁素多有偏愛,但那只是相對而言。事實上,皇帝這五年來一改從前耽於女色的狀態,每個月最多來後宮一兩次。宮人說“陛下駕幸後宮,十次有八次去的貴妃娘娘那裏”,但他們沒有想過,由於總次數太少,所以雖然貴妃已經比旁人都要得寵,一年到頭其實也見不到皇帝多少次。

後面這一點別人是不自覺忽略,沈竹央卻是刻意忽略。不僅如此,她還抓住這件事,在自己對局勢還不明了的時候來離間她和繁素。算盤打得挺好,卻低估了她對繁素的信任。

至於朝堂上那些要立皇次子為儲君的聲音就更不值一提了。什麽時候都不會缺那些特立獨行、愛和眾人對著幹的大臣,說穿了不過是博人眼球而已。更何況,這些人也許根本就是受了誰的指使,為了某種目的而來。

她們以為自己在茂山的清凈日子過久了,便不熟悉這宮裏的陰謀算計,也未免將她想得太過沒用。

便是為了阿桓,她也不會這麽輕易被人迷惑。

十一月初,朝中又出了一件大事。有個江南名士寫了一篇文章,名為追崇先賢,實則責罵君王。皇帝少時荒唐任性、登基之初強納弟妻、廢後又覆立等事情都被搬了出來,狠狠斥責了一番,言辭犀利又毒辣。

若光非議私德便罷了,關鍵是文章的最後,名士筆鋒一轉,稱所謂新政不過是皇帝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、一攬大權而折騰出來的產物。什麽心懷天下、為國為民,不過是個借口。

此文一出,舉國上下一片嘩然。

據說皇帝看到這篇文章之後被氣得不輕,連許久沒犯的頭疾都給引了出來。呂大人上去勸慰,皇帝卻把手裏捏著的狼毫筆折成了兩半,嚇得禦前服侍的人跪了一地。

這件事的直接後果便是,慌不擇路的呂川親自去椒房殿請了顧雲羨,求她去勸勸陛下,別跟不值得的人慪氣,傷到自個兒的身子。

“陛下前陣子剛感染了風寒,太醫開的藥還沒吃兩天呢,就出了這麽一檔子事兒。”呂川唉聲嘆氣,“臣看陛下素日為國事煩憂,吃不好睡不好的,如今還要受這些冤屈,心裏真是難受。這些名士,自己寫了文章博了名聲,卻不想想被他罵過的人要如何平這口心氣!偏偏陛下還不能重處他,實在是……”

呂川都親自過來了,顧雲羨自然不能推辭,跟著去了大正宮。

她進去的時候皇帝正拿著一本折子批閱,聽見聲音擡頭一看,正對上顧雲羨雪荷般素凈的臉龐。

他楞了一下,撐著頭苦笑起來,“呂川把你搬來當救兵啦?”

“聽說你被氣到頭疼,呂大人急得不行,所以請我來看看。”顧雲羨走上前去,“怎麽了?不過是個酸腐文人的空談文章,你何必如此上心?”

皇帝瞥她一眼,“你沒看過他寫的什麽吧?”

“沒有。”顧雲羨搖搖頭,“不過內容我都聽宮人說過了。”他又不是第一次被讀書人這麽罵,當年崔朔那份精彩的彈章還歷歷在目呢!

皇帝順手從一旁的折子裏抽出一份扔給她,“你自己看吧。”

顧雲羨有些莫名其妙地打開,掃了一遍之後立刻發現了關鍵。

原來這位名士除了大肆抨擊皇帝的荒淫昏聵、權欲熏心之外,還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指控。

“宣懿皇後素不喜景氏,今上卻執意迎其入宮,違背母意。餘深夜思及宣懿崩殂之事,或與此有關……”

手指不自覺扣緊折子,她吸了一口涼氣。

皇帝一見她的反應便知道她看到了關鍵,眼神中的苦澀和自責愈重,“這人罵我什麽我都可以一笑置之,唯有這個,我不能裝作沒看到……”

顧雲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。

她從來不曾聽宮人提起文章中還有這麽一筆,想來是這話太過大膽,沒人敢議論。

她當然不會覺得這名士是知道了什麽,多半只是他自己胡亂揣測,卻不想正好戳中了皇帝的心窩。

上一世,太後誠然是被皇帝納入後宮的景馥姝害死的。

久久沒聽到顧雲羨的聲音,皇帝心中苦笑一聲,果然。

這次她回宮之後,兩人的關系大為緩和,會一起討論阿桓的各種喜好,也會有說有笑地下棋游園。他有時候甚至覺得,她對他不再像五年前那樣,一絲真情都沒有。好幾次她看向他的目光裏,分明有著別的東西。

這樣的情況讓他欣喜,仿佛懷抱大石多年,終於將石頭暖熱了一般,心中滿是功德圓滿前的激動和不可置信。

可這封奏疏再次將他打醒。

他曾經做下過這麽糊塗的事情,雲娘雖然嘴裏說不怪他,心中又怎能沒有芥蒂?

那些生死糾纏,不是說忘就能忘了的。

心中正覺得絕望,卻感覺到手上一陣溫熱。

他愕然擡頭,卻見顧雲羨目光溫和,裏面隱隱有著理解和寬慰,“我們都曾犯過錯,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。既然已經無法回頭,那便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好好彌補吧。姑母希望你做一個聖明的君主,你如今已經是了。她在天有靈,一定很欣慰。等這數十載光陰過去,我們再去地下向姑母請罪,到那時她要怎麽責罰都甘心領受,好嗎?”

他看著她握著自己的纖手。十指白嫩,指甲微粉,是他記憶力那只能彈出美妙樂曲、寫出一筆好字的手。

這是五年以來,她第一次主動親近他。

他右手翻轉,反握住她的,且越來越用力。她被捏得有點疼,卻也沒有掙紮,只是微笑地看著他。

他的目光與她對視,許久,終於啞著嗓子說了一句,“好。”

顧雲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與皇帝達成和解。她總覺得既然她不曾恨過他、刻意冷漠過他,說和解就是不恰當的。

她只是,不再對他毫無感覺了。

也許是他果敢睿智的一面,喚醒了她最初的記憶,讓她想起來自己曾經迷戀過的少年,是何等意氣的風發。那顆原本對他冷淡無比的心,開始變得柔軟。看到他失意自苦的時候,也會忍不住出聲勸慰。

更何況,他們還有阿桓。

五年過去了,她不再如當初那般堅定,而他也不會苛求她純粹無比的感情。他願意接受她的猶疑,等著她慢慢解開心結。

他們曾經尖銳的棱角被時光磨平,不約而同地換了更溫和的相處方式。

也許,她應該任由情況這麽發展下去,不要主動去幹預。

既然老天讓她重生,讓他回憶起往事,說不定也會給他們安排一個最合適的結果。

皇帝的風寒折騰了大半個月才算好了,而這段時間他為了避免把病氣過給顧雲羨,一直沒有見過她。

在皇帝生病的同時,顧雲羨見到了另一個人。

一個她如今並不想見的人。

崔朔。

皇帝要為阿桓挑選太子太傅,崔朔是第一個被提出來的人選。他學富五車,少年時便以詩賦聞名於天下,教太子讀書而已,難不倒他。

顧雲羨知道,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,那便是崔朔是新政黨的領袖。

阿桓是未來的帝王,他的政見將主宰這個國家未來的命運,皇帝自然希望他能繼承自己的志向,不要被舊派勢力所迷惑。故而他的老師一定是從新政黨裏挑選,而放眼整個新政黨,沒有人比崔朔更合適了。

自從上元節一別之後,顧雲羨在各種場合都刻意避開崔朔,所以兩人一直不曾再見。

在得知崔朔多半就是阿桓的先生之後,她心中頗為躊躇。想要開口拒絕,卻找不出合適的理由,又覺得突然這麽做更顯刻意,最終只好作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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